2025年8月2日刊| 总第4046期
2023年，动画短片集《中国奇谭》以其独特的中式美学画风和构思巧妙的内容引发广泛关注，其中第一个短片《小妖怪的夏天》尤为出圈。
备受观众喜爱的那只小猪妖，在生活和工作中尝尽了不如意之后，一心想要离开浪浪山，去过另一种新生活。
时隔两年，由短片延展而来的院线电影《浪浪山小妖怪》上映。电影讲述了失意的小猪妖，和蛤蟆精、黄鼠狼精、猩猩怪一起冒充唐僧师徒，踏上西天取经路的故事。那个心心念念想要离开浪浪山的小猪妖，它如愿以偿了吗？
看完电影，答案可以是小猪妖如愿以偿，也可以说它没能实现梦想。悲剧本就是人生的底色，就像英国作家王尔德曾说过的那样：“人生有两种悲剧，一种是求而不得，一种是得偿所愿。”
电影像一面镜子，照见了太多在尘世上苦苦打拼的平凡草根。
展开剩余89%笑料百出的失意者联盟
从小短片到大电影，《浪浪山小妖怪》由短改长，势必要添加大量其他元素。有致敬，有玩梗，也有二创，完全可以把它当作《西游记》的衍生文本。
其中对86版《西游记》电视剧的致敬俯拾皆是，满满都是回忆。
比如吐槽妖怪们吃不到唐僧肉，全因动作太慢——想长生不老得讲究速度；
再如沙僧的标志性台词：“大师兄，师父被妖怪抓走了！”“大师兄，二师兄和师父被妖怪抓走了！”
就连去年大热的西游题材游戏《黑神话·悟空》，也成了电影里致敬的一部分。
其中既有显性的彩蛋，如黄眉怪的那句“既见如来，为何不拜？”也有隐性的呼应，像选择古建筑取景，捉拿老鼠精的寺庙造型参考了山西永安禅寺。
这些可以令观众秒懂的梗，直接把人拉进了电影中。而那些带有恶搞性质的设定，更是把电影的喜感拉满。
既然唐僧是金蝉子转世，那么安排蛤蟆精来扮演准没错，毕竟金蟾子和金蝉子看起来就是一路人。
猪八戒好吃懒做喜欢躺平，那么让小猪妖成为取经团队的核心，谁说不是一种很有创意的改造呢？
横扫各路妖怪的孙悟空，由社恐的猩猩怪来充当。沉默寡言的沙僧，实际上是一只话痨的黄鼠狼。
这样的草台班子，一本正经地踏上取经路，想赶在唐僧师徒之前成佛，听起来有些可笑，但谁能否认即使是妖怪也有属于自己的梦想呢？
四个妖怪各有各的伤心事。小猪妖考大王洞三年都没考上，只能偷偷劫道；蛤蟆精靠着二舅的关系，在大王洞当一名后厨帮忙的小妖，日子过得很辛苦；黄鼠狼精骗吃骗喝还是个话唠；猩猩怪则是一个内向害羞，说话结巴的妖怪。
没有显赫家世，也没有过硬的关系，在浪浪山这里，四个妖怪是不折不扣的失意者。冒牌取经团实际上是一群失意者组成的联盟。
在连唐僧师徒四人的具体情况都搞不清楚的时候，小猪妖就敢于组团上路，这份执行力令人佩服，也能感知到浪浪山对他来说，已经是一个牢笼，不光困住肉身，也囚禁梦想。
《小妖怪的夏天》为什么在《中国奇谭》里最受欢迎？就因为它展现了一个没有主角光环的小猪妖。从小猪妖身上，观众能看到自身的无力，能生发强烈的共鸣。
不怕失意，就怕没有梦想，曾经失去的，不妨想办法拿回来。草台班子也有取经梦，这何尝不是一种对人心的鼓舞。
电影中的主题词是“敬每一个勇敢出发的自己”，这概括恰如其分。看多了降妖除魔的正面讲述，不妨也看看小妖怪视角下的另类解读，一代观众有一代的西游，在这笑料百出的失意者联盟背后，是无数观众呐喊的心声。
共情牛马，链接当下
“西游”文本下的失意者联盟是这部电影的壳，深入观察之后就会发现，里面装的全是“牛马打工人”的泪。说来也巧，今年大银幕上的电影，似乎格外偏爱“牛马打工人”这一设定。
《长安的荔枝》中的李善德，为了让长安城中的贵人们吃上一口鲜荔枝，在长安和岭南之间反复奔波试验。
《戏台》里的五庆班，面对洪大帅的无理要求，说改戏就改戏，被折腾得死去活来。
到了《浪浪山小妖怪》这里，从被视为主角的四个小妖怪到打酱油的其他NPC小妖，都透着一股浓浓的“班味儿”。
小猪妖和蛤蟆精为了画唐僧师徒的相貌，专门找到公鸡画师。公鸡一版接一版地画，像极了乙方的勤勤恳恳。而小猪妖和蛤蟆精其实对唐僧等人并不熟悉，只能朦胧谈一些感受，很像不懂行的甲方。
一身“班味儿”的冒牌取经团，在小雷音寺遭遇了最大的危机。
这种危机来源于两方面。一是武力值差距过大，之前靠着招摇撞骗，小妖怪们确实可以唬住不明内情的敌人，但是在黄眉怪这种法力强大的妖怪面前，任何计谋都是空谈。
二是信仰面临动摇，不投降黄眉怪死路一条，选择为虎作伥就有机会吃到唐僧肉，何去何从，实在是一个艰难的选择。
蛤蟆精有过在大王洞的经历，改换门庭不是太难的事情，所以他最先屈服。小猪妖多年“考编”失利，面对一个安稳的选择，他也动摇了，而黄鼠狼精随了大流，只有社恐患者，很少跟人打交道的猩猩怪选择了坚持自己。
四只妖怪的选择，正是成年人在职场逐渐丧失心气的写照。
初入职场，每个人都是猩猩怪，那句“我是齐天大圣”尽管喊不利索，可内心却是认同的。
随着现实的洗礼，逐渐认清形势，面对一些有违初心的选择，像小猪妖一样委曲求全也是可以理解的。
随着工作时间越来越久，黄鼠狼的选择也能接受，大不了最后辞职离开，守住底线。
到最后，大家都变成了蛤蟆精。反正都是打工，大王洞可以，小雷音寺为什么不行？但领工资，莫问前程。
哪怕是最后打败了黄眉怪，四只小妖的结局是什么呢？被打回原形。而弥勒佛现身之后不但没有惩罚黄眉怪，反而给了他更多的新法宝。在神仙打架的世界里，只有小妖怪受伤；在内卷无尽头的职场，只有牛马打工人受伤。
其中的隐喻，孩子们或许难以察觉，他们沉浸在纯粹的欢乐里；而每一个看懂的成年人，却陷入了沉默。
给无名之辈一个留名的机会
在决战时，黄眉怪曾经问过一句话，堪称全篇的灵魂之问：“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，你到底想要什么？”
这个问题不好直接回答，因为对于冒牌取经团来说，他们想要的东西一变再变。最初小猪妖想考进大王洞，蛤蟆精想在大王洞往上爬，黄鼠狼精只想骗吃骗喝，而猩猩怪则安心宅在家里。
是取经成佛把他们拧成了一股绳，尽管也有分歧，可大方向是一致的。可是在面对能吃到唐僧肉的诱惑时，四只小妖分裂了。有的想坚持到底，有的想同流合污，反正能长生不老，何必在意是取经成佛还是吃唐僧肉呢？
好在小猪妖和蛤蟆精虽然短暂迷失，却还是被猩猩怪的坚持所唤醒。最终，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回答：想要活成我喜欢的样子。
打败黄眉怪并不是终点，终点在大战之后。
当四个小妖怪合体施放大招之后，想要彼此互通姓名，可立刻就现出原形，失去意识，名字仿佛成了一种诅咒。观众这个时候才意识到，原来这四个鲜活的角色，都没有名字，奋力一搏只是为了给无名之辈一个留名的机会，哪怕实现的概率极低。
这很像一种历史的隐喻。唐僧师傅西天取经是被人铭记的历史，而四个冒牌货的故事则无人在意，连名字都不配留下，呼应了电影的英文片名《nobody》。
年幼时看《西游记》，每次看到孙悟空大杀四方都会格外兴奋，金猴奋起千钧棒，大圣让人有极强的代入感。可成年之后，才惊觉我们可能更像那些取经路上的小妖怪，每天念着“大王叫我来巡山”……
结尾处孙悟空给小妖们留下了四根“保命毫毛”，算是一抹温暖的亮色。大圣永远不会令人失望，但观众心里清楚，真正平凡的无名之辈，没有最后的保命大招，也很难遇到志同道合一起组队的其他人，穷尽一生也难走出那座浪浪山。
电影给人绮梦，可生活却使人梦醒。在那些无名之辈的世界里，有的只是打工回家后的满身疲惫，洗洗睡了之后，明天又是新的一天。
就像罗曼·罗兰的那句名言，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，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后，依然热爱生活。
【文/忠犬七公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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